三娘 #古風言情

2021-10-21

知子之來之 雜佩以贈之
知子之順之 雜佩以問之
知子之好之 雜佩以報之

  望著手中的玉珮,通體碧綠,算不上是多麼昂貴的禮物,卻是老爺親自為我佩戴上。 

  十五歲那年,我嫁給了梅老爺,老爺愛喚我三娘,因為我排行家中第三。

  次年,老爺便上京趕考去了,說是榮耀宗族,為我掙鳳冠霞帔,我記得當天下著小雨,我打著傘佇立在街口,看著馬車漸漸縮小成顆痣般,這一眼便如化成掌心中顯眼的印記,小小的,不起眼,若要拈掉,便要連同肉一塊割下。

  日子便這麼過,整天忙碌,管理房帳,沒得一天空。新婚燕爾之際,悄悄在心中念著老爺,但實打實的主母頭銜壓在頭頂,總得直起腰桿,板著面孔。新婦的小心思在歲月的洪流被磨的一絲不剩,儘管如此,每當嘴裡唸著老爺曾說的「一生一世一雙人」,不自知的又露出姑娘家的笑容。

  終於,還是讓我盼來老爺回來的消息,管家拿著信遞予我,信中寥寥幾句,也不給個明確時間,心中的雀躍無法表露,面上端著主母的威嚴,沉著聲音吩咐下去。

  自從收到信後,日日數著日子過著,只是不知為何總在看帳本時神遊,心底也念著老爺何時到。

  就在一日晌午,管家粗嘎的聲音從外頭傳來,說是老爺到了,我扯起裙擺,也顧不得帳本會被撞撒出的墨汁弄髒,頭也不回朝外頭跑,就怕耽擱時間。

  算是我時間掐的準兒,才剛到門庭就見一輛畫有梅家標誌的馬車停那。

 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起簾子,我握緊帕子,也不知老爺是胖了還是瘦了,髮絲兒長了還是又剪了,是否還記得我?一顆心不上不下,哪有平時的從容。

  一道偉岸身姿下了馬車,我低著頭向前幾步,福了個禮。

  「三娘,許久不見,這給妳介紹個人。」

  老爺伸出手懸在半空中,須臾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從簾後伸出搭在上方,笑容頓時僵在嘴角,而老爺還是笑的如此燦然。

  「三娘,這是遠房的表親,桃小芳。」

  是一個怎麼嬌羞的姑娘,長的嫩嫩白白,面若桃花的輕倚在老爺的胳臂上,看上去也不過十五、六,靈動的雙眼好奇的瞅著我。

  我淡笑,「桃妹妹,路途勞頓,不如就住個幾日歇會。老爺,您看是要安排間客房嗎?」

  老爺沉吟一會,「我看偏房也空了許久,不如就給小芳吧,況且偏房離主房也近,妳們好方便照應。」

  「老爺說的是,是我怠慢了。我這就喚下人清掃去。」掌中帕子擰成一團,就跟心情似的,堵在胸口,順也順不來,咽也咽不下。

  闊別七年才見,還來不及跟老爺說些貼己話,就又忙碌去,這一忙,把個月也過完了,眼跟前就是年底,這該又要上下打點一番。老爺?都忙的腳不著地,哪撥得出空去見呢。

  難得忙的告一段落後,得了空閒,心想打成親以來,自個兒也沒盡到該盡的義務,又碰上老爺上京趕考,大過年的便打算親自下廚炒些菜,也算為老爺洗塵。

  不料我剛踏入廚灶前口還尚未開,就見桃小芳圍著布巾指使著廚娘給她打下手,我躲到一旁瞧著也不出聲打斷她們閒談。

  「桃姑娘好手藝,不知誰有這麼個福氣娶了您,連挑嘴的少爺也誇您呢!少奶奶是精明著,但女人家總不能常拋頭露面,也該學個本分才是,您說是吧?」

  桃小芳掩嘴輕笑,「小芳哪能比的上您的手藝呢,不過是懂得炒幾道小菜,剛好梅哥哥又不嫌棄罷了。」

  「梅姑娘真是折殺老奴,」好聽話誰不愛聽,廚娘被這麼一哄,話不經腦就脫口而出,「梅姑娘要是成為咱少奶......」

  雙手鬆了又握,握了又放,忍了許久,終是沒忍下一口氣,終歸是太年輕了,踩著優雅的步伐就來到門口,狀似什麼也沒聽到,擒著一抹笑,「桃妹妹,妳在這兒啊!讓妳下廚怎麼好意思呢!」視線輕掃過瑟縮身軀的廚娘,「廚娘,桃妹妹可是嬌客,怎可勞煩她下廚呢。」

  脆生生的聲音硬生生哽咽起來,「姐姐您就別怪廚娘了,是我央求她的。」桃小芳急的紅了眼眶,廚娘也是一副感激的望著她,桃小芳不等我答話,急匆匆的把我拉往飯廳,也不知她有沒有注意到在後頭的我,眉毛上揚一分。

  這頓飯吃的十分壓抑,眼角瞥到桃小芳低著頭,臉都快埋進飯碗裡,瘦薄的肩膀一下一下抽著,梅老爺瞧見後劍眉夾的死緊,這頓飯越吃越不順心。

  他擱下碗,用著他從未對我用的口氣柔聲對桃小芳道:「小芳,妳是見不得人嗎?怎麼一張臉都要埋進碗裡了,誰惹妳不快,說出來我給妳做主。」

  桃小芳像是思量再三,緩緩抬起頭,整張小臉哭得梨花帶淚,我見猶憐,氤氳的眼矇小心的覷著我的臉色。

  梅老爺一見便沉下臉,「三娘,妳說。」

  桃小芳一聽,哭得更兇,抽抽噎噎柔聲的堵住我開口,「不關姐姐的事兒,是我魯莽慣了,昨天聽你說想吃京城菜,就自個兒下廚想為你炒些,不料倒惹了姐姐不快,我是擔心姐姐會不會將廚娘趕出去......」

  「桃妹妹,妳多心了,姐姐還仰賴廚娘養活我呢。」我不動聲色的斂下眼簾,等著梅老爺下文。

  「小芳妳就是太善良。好了,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。」梅老爺頓了頓,「三娘,這事妳可做的有些過火了。」

  我拉起一個笑容,卻比哭還難看,不過我料想老爺是不會上心,「老爺說的是。桃妹妹,姐姐在這以茶代酒,跟妳賠個不是了。」端起茶杯,一飲而盡,明知是杯茶水,卻飲的穿腸破肚,又是一抹微笑悄悄綻放在嘴角,轉眼,及逝。

  飯後我趁著桃小芳出去散步那會將梅老爺拉往書房,他坐在主位上,我為他上了杯龍井,理了思緒後,坐在下位。

  我啜飲一口碧螺春,緩聲道:「老爺,我瞧桃妹妹貼心著,也待在咱家半載之久,您看是不是該給個名分,不然可誤了人家姻緣。」

  他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,「龍井?」悄然放下杯子,「三娘,妳是不是因為今天我當著小芳面拂了妳的面子,妳不高興著呢。」

  我視線盯著他再也沒拿起的杯子便知我猜錯了,「老爺,我可是認真的跟你商量呢,這年過了,我都該二十四了,全家的帳搭在我身上我都有點力不從心,多了桃妹妹這麼機靈的姑娘,我也好鬆口氣。」

  梅老爺皺起眉,「我再考慮。」看是不願再提這話題了,語音一轉,「爹娘怎樣?」

  「公爹前先日子聽說你要回來,還讓人差來了許多布子,公婆也嚷著這新年要上來一趟,不過大嫂也要臨盆了,忙得有些走不開。」

  「是嗎,大哥不但娶了,連孩子都有了啊。」我看出梅老爺在聽到孩子時,臉上露出一絲嚮往,我也不多嘴,繼續扯著話家常。

  咚、咚咚,一個嬌小的身影,門也來不及敲便跑了進來,一入內就勾著梅老爺的胳臂,鈴啷的笑聲頓時充滿整間書房,「梅哥哥你說今天要去我那講故事的......啊!姐姐!」桃小芳後知後覺的發現我,我也懶得跟她計較,繼續飲著我的碧螺春。

  「咦?這不是龍井嗎,我記得梅哥哥你最討厭喝龍井了,反倒喜歡碧螺春才對,是哪個下人弄錯了嗎?」

 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,心中不斷默念著女戒,心中的不快硬是壓住不表露,「老爺,我先回去了,你也早點歇下。」說完,朝著梅老爺服了個身,對著桃小芳微點了個頭就退出了書房,關上滿房與我格格不入的歡笑聲。

  次日,一聲尖叫聲劃破了寧靜的清晨,我一聽聲音是桃小芳發出的趕緊披上衣袍就往偏房去,離開前一點也不意外床另一頭是空的。

  但桃小芳床的另一頭占了個人倒讓我挺意外的,還是個我熟悉的人──梅老爺。這新年過的可真頭疼,昨日才跟老爺暢談表明一下自己的大度,今日就迫不及待昭告天下?我喝斥一群看戲的下人趕緊工作去,在老爺走後,踱步到還在哭泣的梅小芳旁。

  小姑娘家跟水做的一樣,眼淚直往下掉,瞧我走來,一副信誓旦旦的說:「姐姐......我不是要跟妳搶灝陽哥哥的,我、我失身事小......讓你們生了隔閡事大,這都怪我,明明不會喝酒還應是纏著灝陽哥哥給我一小杯,哪知......我不勝酒力就醉倒了,然後、然後......我是不會做對不起姐姐的事的!」

  說實在,早在昨日我就知道這小姑娘想進門,多雙碗筷我也沒什麼,梅老爺嘛,七年都熬了過來,還差再多幾個七年嗎?再說要不是桃小芳喊出灝陽哥哥,可能我也都快忘記自己夫君叫什麼來著。只是當著眾人的面硬逼著我吃下這黃連,我就不願了。想進門?行!少動些手腳,偏偏鬧得滿院皆知老爺偷腥,不是摑我這當家主母一巴掌嗎?

  好不容易安撫好桃小芳,再三對她保證我不厭棄她,一點也不反對老爺娶她,然後在她眉梢含情的注視中回到房間。

  推開門,梅老爺傻愣愣的回望我,不知所措的彷彿回到成親那會,還是個小毛頭,我走到他的對面坐下,我也不急著說話,只是靜靜的看著他。

  梅老爺視線侷促不安的左閃右躲,就是不看我,我還是不急,耐著性子跟他耗。

  最後,梅老爺終究敗下陣,話還沒說,眼眶就紅了起來。

  我悠悠嘆了口氣,七年前上京趕考的小夥子長了個頭,卻沒長心智,人前還能板出個威嚴,關起門就露出少年姿態,雖說他也不過二十有五。

  「老爺,您哭什麼呢?是三娘我該哭吧。您這舉動可不只掃了我的威嚴,傳到公爹那我也不好交代,我也不想逼您,但是姑娘家的清白毀在你手上,您不想娶也得娶了,否則日後對您仕途也不順。」我吞了口口水,艱難的說出藏在我心中的一根刺,「老爺,雖說三娘不及您學識淵博,窮盡一輩子也沒讀了什麼書去,但三娘有眼睛,不說桃妹妹早就芳心暗許,老爺您也暗許了,老爺是聰明人,我點到及止。桃妹妹在京上可有親人?」

  梅老爺瞪著眼睛看著我,我不知他在氣什麼,難道我還不夠大度?我這不頂著主母的壓力,疼的心都碎了還要幫著自己夫君操辦婚事。

  「三娘,老實說,妳對我上過心?」老爺一臉認真的按住我的肩膀,熠熠生輝的眼神刺進我漸漸矇起霧的眼底。

  我知道我的眼裡出現了遲疑,所以我也知道梅老爺為何氣沖沖的走了,那一刻,我是高興的,卻也在那一刻,心碎了個滿地,滿腔言語,吐不出個隻字。老爺我哀求您等會我這個裹著腳布的女人,您等嗎?

  那是我第一次看老爺哭,那年,我二十四歲。

  看著無人的空房,我無聲的笑了。

  梅老爺,你可知我從小讀的就是女戒,在「在家從父、出嫁從夫、夫死從子」的環境下長大的,沒有人對我說過我可以霸著夫君,只有萬般叮嚀我做為主母就要能容人,作為主母要端著端莊賢淑的架子,作為主母不可以犯任何一丁點兒差錯,梅老爺,你可知七年來,我有多念你,您呢?

  之後,梅老爺跟我說了聲桃小芳雙親已故後,我便再也沒見過他,從下人口中聽說,梅老爺近日與桃小芳走得近,夜夜就寢偏房,我全當作不知這回事,在忙碌家計的同時還分出心思忙著替桃小芳縫製嫁紗。嫁紗本該是娘家的人做的,不過桃小芳無親無故,這苦差事便落在我身上,每次看著我十指都是針眼我就嘆息不止。

  他們成親那日我匆匆喝下桃小芳遞來的茶,給了討喜的紅包就藉口回房休息。

  他們成親幾年來,我刻意避著他們,日子照常過,床照樣只睡半邊而另一邊永遠的空著,我知道梅老爺愛上桃小芳這個俏麗的姑娘了,不用我刻意打聽,當我在帳房時就能聽到偏房傳來的嘻笑聲。我還知道桃小芳真想掌權了,沒想到當初騙老爺的藉口倒實現了,最後梅老爺實在被煩不過,包袱一拿就又上京趕考。

  沒想到老爺這一走還沒兩個月,桃小芳就天昏地暗的吐了起來,一招郎中來看,才發現是有了。

  母憑子貴,桃小芳這麼一有了個身孕,我更頭痛了,公婆還顧著又有了第二胎的大嫂,這重擔又落到我肩上了,桃小芳天天嚷著想見老爺,說什麼老爺不待見她,逼不得已我捎了一封家信去給老爺,聽說今年的考期較為短暫也不知他趕不趕的回。

  我知道老爺真的盡力趕了,瞧見他踏入家門時都瘦了一圈,鬍渣還來不及刮乾淨,也不瞅我一眼,就直奔偏房,但是老天爺就像跟他開了個玩笑,他慢了一刻,早在一刻前桃小芳就生了,是個胖娃娃,白白嫩嫩的跟他娘親一樣,眉眼像極了梅老爺。

  之後便是繁瑣的坐月子,桃小芳因為身孕胖了不少,而小姑娘都是愛美的,偏偏每次看到送去的補品都是湯湯水水、油油膩膩的,所以她每見一次便是全部掃下桌,直到梅老爺哄的她心花怒放,才肯好好坐月子。

  我抓著頭髮看著近年快速冒出的白髮絲兒又笑了。

  當初我本不嫁予梅老爺,這門親事說是娃娃親,但也沒個信物或立字據,成年後我與當朝宰相的兒子交往甚密,不過現在的公爹有日找了爹理論,爹也是個漢子,大丈夫一言九鼎,沒多久我就這麼嫁了,然後守了七年活寡,公爹與公婆知道原本我是有望成為當今宰相的兒媳,可能心有愧歉於我,所以成親後沒多久,他們兩就回了老家,留下偌大的屋子讓我打理,這屋裡的老人可是我親自挑回來的,手頭上的資產也是我一年一年掙下來的。

  我端起桌上涼了的碧螺春,聽著偏房時不時傳來嬰兒聲,注定今日不眠。

  桃小芳為了掌權的事跟梅老爺鬧了幾次,都被老爺一句兒子還小,需要桃小芳照顧堵回去,桃小芳見這事惹得她與老爺兩常不愉快,便消停了。

  沒想到,過不了多久,桃小芳又有了!

  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年沒再進主房的老爺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,我倒了一杯碧螺春放在桌上,這次倒成了我坐床上,老爺坐在我面前。

  這次我不打算等老爺開口,我握著杯子,思緒有點飄渺,但我知道我想說什麼,而這個決定我也不會後悔,「老爺,我知道您難做人,夾在我和桃妹妹間並不好過,我知您是念在我們夫妻一場,所以遲遲沒開口,這七出我早犯了,隨便挑條都能趕我出門。」

  梅老爺聽我這麼一說驚的抬起頭,明明都是當爹的人了,偏偏在我面前總會紅著眼睛,跟個少年郎一樣。

  「我......」

  語音尚存,我打斷老爺想說的話,我知道這大不敬,但我裹著腳布又能趕得多急,終究,還是不等我了,「聽我說,老爺。老爺幾年前問我,是否對您上過心?雖然遲了,但是老爺,您知道嗎,我是如何操著心打理這門喜事,又是如何撐著喝完那杯茶水......我這痛著,」我執起手,臉上掛著笑,指著心窩,「痛得我病了,一週下不了床。但是,您不知道。」茶杯的溫度一絲一絲度到手上,我牽強的加深笑容,繼續道:「桃妹妹生第一胎,你匆匆趕回來,眼都沒落在我身上時,我就懂了......」

  「老爺,給我張休書吧。」

  梅老爺猛然站起身,力道大的撞落桌上的茶具,匡噹碎了個滿地,就如同我們之間,我斂下眼簾,等著他平復。

  「三娘......」

  聽到他幾近哀求的語調我逼著自己狠下心,我真的試過容人,試著當個稱職的主母,只不過我就這麼雞腸小肚。我也站起身子,來到老爺面前,這時我才發覺原來老爺已經抽高那麼多,已經高過我不止一顆頭。

  我垂著頭,避著他的目光,聲音顫的一點也不像我,「老爺,您走的太快,三娘趕不上,便不再趕了......」

  梅老爺轉過身背著我,雙手背在後頭,肩膀也是一顫一顫的,這是第二次,我見老爺哭。

  「三娘,妳快樂過嗎?」

  老爺聲音粗的難聽的緊,現在緊繃的身軀在未來也會替桃小芳撐起一隅吧。

  「快樂,咱們成親那年。」淚水控制不住的像斷了線的珍珠,落地無聲。

  「妳走吧......遠遠的,別再回來。爹娘那......我去說,妳別管。」

  「房帳的鑰匙我都寄放在管家那,公爹、公婆年紀大了,不宜操勞......」說到這我抹掉臉上的淚水,要不是老爺轉身背著我,我可能無法端著主母的尊嚴到最後,「明個兒,天一亮我就走。」

  「保重。」語畢,老爺大步離開了房間,留給我一個忘不了的背影。

  那年,我三十三歲,十八年的光陰歲月都消磨在這間宅院裡,裹著腳布,走的也不遠,恰巧遇上老爺。

  後來我去了個偏僻小鎮,安頓好些年後,聽說梅老爺,不,該改口了,梅灝陽受到皇帝重視,真讓他榮耀宗族,掙了個鳳冠霞帔給桃小芳。

  我在一個寡婦那覓得管事的差事,整輩子與帳本圍伍,其他事我還做不來,偶爾有空時替老闆娘顧顧孩子,還可以在老闆娘家蹭頓飯吃。

  老闆娘是個熱心爽朗的人,總巴望著我趕緊嫁人,我也不是沒跟她說我是下堂婦,但她總熱心的替我尋覓所謂的良人,我就由著她去折騰了。

  「老闆娘,那妳怎麼不嫁?」我低著頭,趁著空閒打著珠子整理帳本。

  「我還等人給我立貞節坊,浸豬籠這事我可不感興趣,況且拖著一個孩子,還要去麻煩人家,我才不幹呢!」

  我聽聞,笑了笑不語。

  然後有兩個人走了進來,他們說話聲不小,能清楚聽到梅家、勾結幾個字眼,這個小鎮遠離重鎮,消息自然不靈通。

  「你不知道嗎?梅家一個月前被滿門抄斬了!」

  我手一滑,打亂了剛才算好的數目,這會又該從頭來過。

  「聽說梅家少奶奶先前洩漏兵情,這件事鬧的滿城風雨,幸沒釀下禍端,消息是被梅家壓了下去,卻也氣的梅灝陽的爹一口氣沒順過來就走了,幾個月後,梅灝陽的次兒傳說不是他所親生的,這事一鬧本就傷心的梅灝陽他娘也去了,這老的都去了,梅灝陽怒的把梅家少奶奶送去佛寺待著,沒想到這一去就出事了,也不知梅家少奶奶怎麼結識國舅爺,用了梅家所有資產資助國舅爺起兵。」

  另一個人邊嗑著瓜子,隨意大口喝酒,津津有味的聽著,「俺怎麼聽說梅家媳婦其實就是天皇老子他岳丈的誰呢......之前梅家媳婦兒是這人嗎?不是那個......嘶──怎麼就想不起來呢......啐,聽刑部那說那個女人資助朝廷甚多,後來梅家媳婦兒做這事時,她也早被趕出家門,就躲過這劫,呿!真是好命,哪來的錢啊......」

  我呼出一口濁氣,懶懶的伸了個懶腰,填上最後一個數字,終於做好帳本了。

  梅灝陽逝世於四十二歲,那年,我四十歲。

  叮噹一聲,我垂眼看了那玉珮。

  薄脣輕啟:「知子之來之,雜佩以贈之;知子之順之,雜佩以問之;知子之好之......」我取下玉珮擱在桌上,雕刻分明,思緒朦朧,轉身走回內室。

  「雜佩以報之。」一聲輕嘆恍惚間,飄散開。

只是有點厭世。
創作努力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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