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棍（二）
貳、 探險
自從我爸得知我暫時願意繼承家業後，高興的我都替他擔憂他腦中風的可能性。為了感謝姆婆將我感化成功，一聽說她喜茶，就連忙把種在我家後院，在我看來是雜草，但據說能養顏美容、促進代謝有眾多功能的草藥寄給姆婆。
只能說我爸就只差沒早晚三炷香將姆婆供上神壇來拜，總之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樂呵樂呵的。
雖然我答應要做神棍，但沒說立刻上任，所以機智如我，連夜收拾好東西腳底抹油開溜。
我是傻了才會讓其他人再有機可乘的把我扔去某個荒郊野外，美其名淨身實則體驗叢林苦難記。眾多苦難記已從表哥們那聽個一二三四五，每個彪形大漢講起來都跟受虐媳婦一樣，迎風淚流好可憐。為了不要太對不起未來的顧客，我還是有意思意思的抽了一本《如何一天學好畫符101式》和順了幾張早就量產的祖傳符祿，雖然我總是罵他們神棍，但有時候量產的東西也是意外有效。
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大概十幾年前，我還是中二起來很麻煩的年紀，因為我看不到另一個世界，我們業界稱之為彼岸，所以我總認為另一個世界不存在。一日，幾個豬朋狗友說要去探險，我也就跟去了。
雜草叢生的窮鄉僻壤最不缺歷經風雨乏人問津的老房子，那些老房子往往伴隨許多靈異的傳說。
我不是孩子王類型的人，而是典型有熱鬧大夥一塊玩，我還是寧死不動躲一旁，內心還要腹誹別人幼稚的那種邊緣人，所謂物以類聚，我們這個小圈子都是能讓人勉強叫得出名字就沒後續，存在感低的孩子。
難得其他人有志一同要去探險，我就不好掃興說不去，省的得來不易的朋友瞬間切八段，只好默默跟在隊伍最後頭。
我看到房子的第一念頭是──哎唷喂啊！這進去還出的來嗎？
屋頂早掀了大半，木製的樓梯也朽化的讓人懷疑是否能好好支撐住重量。一棵巴西鐵樹不知怎麼長的，歪歪斜斜硬是長在玄關擋住去路。像我們家這種背景的人誰不知道巴西鐵樹夠陰的。
不過中二孩子們不會因此打退堂鼓，落在後頭的我就看他們一馬當先衝的很前面。
當我一隻腳還落在屋子外頭，裡面已經傳來刺耳的尖叫聲，不是我想顧及道義英勇的去救他們，是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，我根本沒辦法回頭，我們已經被強行劃入某個區域中，也就是俗稱的鬼打牆。
現在想來真的也是為當初懵懂的自己捏一把冷汗。不好好在家打電動，就愛跟著別人瞎跑。
我們總共有四個人，當初跑最前面的就是趙子龍和錢鼠，孫胖子則是因為太胖跑沒幾步就喘，只能跟我相併一起走。
當我終於適應眼前的黑暗時，只能看到錢鼠呈現掙扎的樣子，但他周遭一點人影都沒有，白長個子的趙子龍已經嚇昏，倒在一旁。
這時，孫胖子抓緊我的袖口，顫著他的胖手指著一個方向，他掌心汗濕濕的感覺透過薄衫，有點令我反感，「散、散散仙，你看那。」孫胖子每次一急，話都說不好。
我沒好氣的看向他指的地方，一片荒蕪，「跟你說過了，我是麻瓜。你直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，錢鼠怎麼在那抵抗？」
要知道平常孫胖子因為太胖，所以眼睛被肥肉擠的小的可憐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嚇的，現在瞪的老大，「我我我們現在站在客廳，錢鼠被一個孩子攔住，我剛剛指的方向是廚房......大大、大凶。你真沒看到？」孫胖子不死心又再問一次。
看孫胖子快嚇破膽了，我瞇起眼，專注的盯著傳說廚房的位置，希望能看出個所以然。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，孫胖子努力想把錢鼠救下來，我還在努力集中精神，瞪到我都開始鬥雞眼雙眼昏花時，突然我聽到都都都的剁菜聲一陣一陣傳來，震的我腦發麻。
我急忙揮手引來孫胖子，「是不是有剁菜聲？」
孫胖子一副得救的樣子，「你看到了？」
我再認真看了一會，還是一片荒蕪，就是有聲音環繞著。我無奈的搖頭，「在我眼裡，我們就是在破房子裡。」
「你怎麼那麼派不上用場啊？你家不是神棍世家嗎？」孫胖子氣的大掌往我後背一拍，瘦弱的我還是穩了一下不然差一點就要飛出去。
我也來氣，聽他那什麼話，「你家還是正統公廟欸！我家是神、棍。」
「你們、你們能不能先救救我？要吵他媽的滾邊！」
聽說一個人緊繃太久，會直接疲乏而鬆弛。我想錢鼠就是呈現這種狀態，難為一個平常斯文的人直接爆粗口。
我惡狠狠的捅了孫胖子的腰，「你身上帶什麼法寶？」
「你以為我什麼東西都往身上塞啊？誰知道咱們幾個出來會遇這事！別說我，你呢？」
「要是有，我就拿出來啦，還等什麼！你就愛吹噓自己多厲害！」我看著老舊的空間，一點也沒辦法，我想救下錢鼠又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孫胖子這人特愛面子，被我話這麼一激，他一挺他那肚子就這麼硬生生把我撞飛。
好死不死還往錢鼠的方向撞！
錢鼠平時叫他動一下像要他的命一樣，現在看到我跌過去，一把把我撈起，靈敏度突破生平高度。
一被錢鼠抓住，我也不自覺的開始感到背脊涼颼颼的。
我一邊上下打著牙，一邊將微微懸空的錢鼠往地面上拽，「你配合我啊！」
就在我好不容易將錢鼠拽到平面時，錢鼠立馬攤成爛泥，需要我的攙扶，這就算了，還虛弱的用氣音在我耳邊說，「他惡狠狠的看著你。」錢鼠估計八字太輕，竟然也讓他撞大運看到。
嚇一個我差點就把他丟下，直接往回跑，「這就不用說了！不要增加我的恐懼！」
「散仙啊啊啊啊......」那個哭音我真的頭很痛，但孫胖子接下來的話讓我頭更痛，「我、我我腿軟，不要忘記趙、趙子龍......」
這個在公廟長大的人竟然跟我說他腿軟！我一個過瘦的人怎麼扛的起趙子龍那種大塊頭？
但我也沒時間多加考慮，我才把錢鼠交給孫胖子正要往回走，一轉頭就看到昏死的趙子龍站了起來，然後像個牽線娃娃一樣受人控制手舞足蹈。
我真的是從腳底毛了上來，想著趕快把趙子龍救回來然後趕緊走。
偏偏這時，那個看的到卻沒路用的孫胖子又發話了，「散散散仙......」
現在就已經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，孫胖子還一直結巴，不趕緊把話說完，我氣一個大吼，「閉嘴或是快點說！」
孫胖子明顯是被我的氣勢嚇到了，他跟錢鼠抱在一團瑟瑟發抖，然後終於把一句話說好，「大、大凶出來了。」
他語音剛落，我就聽到緩慢而深沉的腳步聲，一下一下隨著心臟的節奏，那是鞋子拖著地板發出的摩擦聲。然後越來越冷，空氣一點一點的緊縮。
我突然希望我不要知道這件事。
就在腳步聲消失在我面前時，我不禁屏息。
咚一聲──跳到我們旁邊的趙子龍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墜落，一剎那孫胖子將我們都往旁邊撲倒。
我覺得我的肋骨大概被孫胖子壓斷了一根，馬的。
倒在地上的視角，剛好能看到那棵巴西鐵樹無風自動，地上的影子魔性般搖曳著。感受到另外兩人抖得更猖狂，不禁慶幸好險我不用面對更恐怖的視角。
但我慶幸得太早了。
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，胸口一燙，那裡正好是掛著護身符的地方，裡頭塞的不是廟裡的香灰，是我家量產符祿，然後尖叫聲直接炸的我失聰。即使過了好幾年我的一隻耳朵聽力還是受到影響。
伴隨尖叫聲，一股惡臭直接噴灑在臉上的感覺。
我頓時覺得完了，小命休矣。偏偏餘光看到孫胖子飛快的往外狂奔，我這輩子都沒看過他跑那麼快，雖然我聽不太到外界的聲音還是能看到錢鼠的嘴型也是說「快跑」。
相信我，我真的要跑了，只是我一抬起腳，就踢到躺在地上的趙子龍。
當下也沒想那麼多，兩手抓著趙子龍的腳，也不管他的臉會被地上坑坑巴巴的道路或石頭撞成哪樣，總之拔腿狂奔。
事後證明，這點小傷趙子龍回去睡一天就又生龍活虎了，倒是錢鼠和孫胖子嚇的大病一場。
我嘛......呵呵。我一點也不想記起來姆婆當時的笑所代表的含意。